記得好多年前,有部叫好又叫座的連續劇《草地狀元》,大年初一,我和永松受員工之託,扮演生平第一次的媒人婆和媒人公,到宜蘭提親。既是提親,我囑咐永松:當天除了要盛裝之外,印象中是否要嘴巴抹油,替男方說些好話,或依老輩規矩念些吉祥的「四句」,比如說雙雙對對、萬年富貴之類的。沒想到員工相告:宜蘭人風俗,行動上是提親,但言談之間切不可談有關提親之事,否則恐怕親事「突槌」。要成人之美,我們當然要謹言慎行了。我問永松,那我們當媒人婆和媒人公的,見了女方家長要幹嘛呢?他說:別緊張,就吃吃飯聊聊天嘛!
當天女方安排的一間日式餐廳,初初看起來不起眼,菜色料理也簡單不花俏,但功夫就在簡單得有特色,簡單得好滋味,光是白斬雞、白鯧魚,沒有過多的烹調,食材本身的甜美就令人齒頰留香;由於女方家長任職農會主管多年,和我們見面的當地士紳大都和務農有關,他們外貌鄉土,相談之下,個個也都是人物,其中一個種菜一個養魚的,更堪稱是草地狀元。
種菜的許芳明先生本在武陵農場當農夫,從農事的經驗中他明白:種菜和其他行業一樣,要賺錢一定要和別人不一樣,即商業策略上所謂的差異化。為此,他大膽地在高海拔的合歡山谷的紅鄉,以不菲的代價向原住民承租二十多甲農地種高冷蔬菜。沒想到一年下來,卻讓他慘賠了一千多萬,同行的兩個親兄弟不堪賠累,棄他而去。半輩子務農的他,對土地已有深厚的感情,不甘如此即放棄,自己一再檢討反省,也到各地觀看考察,才体悟:會種還要會賣,才是真本事;而了解市場,學習行銷,則是必要的功課。
後來他選擇種植萵苣取代高麗菜,在平地無貨的四到十月,以每公斤30元的好價錢供貨給麥當勞。此間,為維持好品質,以生產履歷、誘殺等耕作方式取代過去傳統的施灑農藥、雞肥發酵的施作。此外,他也和競爭對手合縱連橫,化敵為友,彼此互利。他現在堪稱是高冷蔬菜大王,獲利穩定,別人也很難取代他。
另一個養魚的黃玉明先生,即八甲休閒魚場的開創人則更為傳奇。談起八甲休閒魚場,本人還有一段插曲。話說五年前本人有一機緣知道宜蘭員山鄉依山傍水的大湖旁有一大片地要出售,那是宜蘭最美的地方。當時起意:若在湖畔蓋起低密度的養生山莊,可是個好主意。於是我找了幾個有興趣投資的朋友前往勘察,看過的無不喜歡那裡的景緻,之後深入了解才發現土地持分太過複雜。這計劃後來沒成,但我對當地的人文景點已作過相當多的功課。當時我很驚訝:為何在那麼僻遠的鄉下,何以有規模、格局、經營都不俗的八甲休閒魚場?
八甲休閒魚場是台灣最大的香魚養殖場,年產量有一百公噸。一般養魚的通常只專注養殖、販賣,做的好即了不起,但八甲休閒魚場不止養魚、賣魚,在偏遠的魚場中還經營起餐廳,餐廳又經營的有聲有色、遠近馳名,那就不簡單了。五年前光顧多次八甲休閒魚場的我,心中即存著這個疑問。
五年前心中的存疑,如今才揭曉,原來八甲休閒魚場的開創人黃玉明先生是個相當有頭腦的人。家住山區,出身窮苦的他,曾作過伐木工人,也到都會當過學徒,吃了不少苦頭後,決心回家養魚,從當時熱門的金魚錦鯉開始。那年,他才18歲。
早期,日本的養殖技術較為先進,為了直接從日文得到養殖知識,他每星期抽空兩天從山區到平地苦學日文。學歷不高的他,35歲還讀夜間部,從國中一直唸到高職、空中大學。經過十多年的努力,他對養殖業才漸漸上手。
民國86年,他轉型養殖香魚。香魚本是生長在山區溪流的冷水性魚類,平地無養殖先例。他克服了養殖技術的困難,完成不可能的任務,從一開始一兩萬尾,到現在年產一百噸。更以即時冷凍技術,調節市場的供需,維持獲利。
從養魚的黃玉明先生和種菜的許芳明先生兩人身上,我們看到台灣基層的活力和生命力。這樣不屈不撓、專注、堅持的精神,才真正是台灣人的精神。宜蘭有好山好水,宜蘭也是臺灣民主發展的根基地。宜蘭人的草根性、宜蘭人的愛鄉愛土,此行又得一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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